三彩绞釉骑马射猎俑。
彩绘打马球俑。
10月18日,游客在观赏一组骑马射猎俑。
10月20日,邵智勇在演示红拳招式。 本版照片均由记者 孙亚婷摄
风卷清云尽,空天万里霜。10月23日,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此时,夜晚温度会降到零度以下。空气中的水汽遇冷凝出的细密冰晶,便是霜。在周秦之际,先民遥望星空,以为霜自天飘落,便将一年中初次见霜的时节,命名为“霜降”。
秋霜始降,草木黄落,古人也视“霜”为杀伐的象征。《礼记·月令》记载:“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春秋感精符》记载:“季秋霜始降,鹰隼击,王者顺天行诛,以成肃杀之威。”很久以前,古人就将天时与武事联系,在霜降时节通过骑马、射箭、狩猎等方式演练武艺、整饬军备,既借秋气之凛锤炼体魄,也以尚武之风凝聚力量。
在陕西这片周秦汉唐的故土上,人们习武尚武、刚勇坚毅的精神早已融入血脉,沉淀为一方水土的文化基因。
文武盛地 千年流响
10月22日,天冷气清,游人登临西安鼓楼,凭栏东望,只见钟楼沉稳庄重,巍然静默。回身仰首,主体建筑上方“文武盛地”四字赫然高悬,道尽了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的赫赫声威。这里深厚的习武、尚武传统,奠定了秦军“锐士”横扫六合的纪律与悍勇,滋养了唐代武士“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理想。
“西周时期,以陕西岐山、丰镐为核心的周人根据地,有着浓厚的尚武精神。这既是源于周部族在渭水流域开疆拓土、与戎狄长期斗争的历史传统,也是其作为统治部族,通过‘封建亲戚,以藩屏周’来维系庞大王朝的现实需要。”陕西警察学院警体部副教授李全海介绍。
周人“为政尚武”,贵族的教育以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为基本内容。在接受文化教育的同时,还学习射、御等技能,培养尚武品质。
西周还十分盛行“武舞”。“武舞”并非普通的舞蹈,而是一种手持兵器、模拟战斗动作、兼具礼仪性与实战性的操练。
春秋战国时期,各国诸侯都非常重视培养和训练将士们的搏击技术,剑术也得到了发展。
这种讲武用武的时代风气,在《诗经》的许多篇章中也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秦风·驷驖》描绘了秦国贵族带领亲信集体田猎的情形。田猎在古代是重要的军事训练活动,用以锻炼车马驾驭、弓箭射击和团队协作能力。诗中“公曰左之,舍拔则获”展示了秦公的高超射艺;“輶车鸾镳,载猃歇骄”则通过轻便的装备和休憩的猎犬,展现了猎后的尽兴与闲适。
而《豳风·七月》更为广阔地展现了民间狩猎活动如何融入一年四季的农耕生活之中。“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农事已毕,人们便集合出猎,不仅获取皮毛肉食以补充给养,还锻炼了战斗技能。
战歌《秦风·无衣》慷慨激昂,描写秦国将士一听“王于兴师”,立刻磨刀擦枪、舞戈挥戟,备战奔赴前线。他们团结一致共御外敌的豪情,令人动容。
在军事制度上,秦国实行“军功爵制”,鼓励无论出身,斩敌立功即可授爵,激发了整个社会的尚武热情。据古籍记载,“秦之锐士”勇于“魏之武卒”,更不必说“齐之技击”。
李全海说:“战国四大名将战绩斐然,其中白起、王翦均来自秦国。汉代国力强盛,卫青、霍去病等名将率领的铁骑北击匈奴,保家卫国。他们的功绩,不仅铭刻于史册,还激励了无数仁人志士不畏强敌、勇于开拓。”
隋唐时期武举制度的创立,为天下习武之人开辟了新的晋升通道。耍拳、扎枪、跑马、射箭成为当时长安少年的重要生活内容。王维《少年行》第一首写少年侠客因意气相交,潇洒纵饮;第二首里,游侠出征边塞;第三首进一步描写少年侠客在战场上勇武杀敌,“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诠释了他们以武立身、以身许国的精神风貌。
中唐名将郭子仪就是以武举高第入仕,并在安史之乱屡建奇功。武举制度此后也被历代承袭,使得民间习武之风愈发浓厚。
珍贵文物 英姿尽显
历史的烟云散去,但刚健雄强的力量,通过无数珍贵的文物凝固下来,让人们得以窥见千百年前陕西这片土地上的武士英姿与武术形态。
“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文物都展现了如射箭、打马球、相扑等武术性质的运动。”10月18日,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第三展厅,社会教育部讲解员贾煦晨说。
贾煦晨首先向记者介绍了一对唐代的彩绘打马球俑。这对俑定格了两位骑手挥杖击球的动态瞬间。两人头扎幞头,双膝紧夹马身,左手控缰,右手作挥杖击球状,所骑马匹四蹄腾空,形象地反映了古代马球运动的激烈场面。展厅还陈列了大量栩栩如生的打马球俑。
1971年出土于乾县章怀太子墓的《马球图》壁画画面宏阔。画中,20余名骑手在打马球,竞赛场面尤为激烈。《马球图》充分展现了唐代画工高超的绘画技巧与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
在唐代,打马球很受欢迎,且在对外文化交流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据文献记载,渤海、日本等国都曾与唐代王室进行马球竞技。韩愈的《汴泗交流赠张仆射》中就有描写打马球场景的诗句:“球惊杖奋合且离,红牛缨绂黄金羁。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珠驰。”
相邻展柜里9件形态各异的骑马射猎俑同样引人注目。这些陶俑有的双手勒缰,有的侧身作拉弓射雕状,还有的在徒手捕捉扑咬的猎豹。一位外国游客在展柜前停下脚步,拍摄陶俑。
“急速运动中的骑射需要高超的马术和射艺,也需要非凡的胆量和过人的机敏,最能显示出骑士的勇武。唐太宗李世民对狩猎情有独钟,将狩猎视为人生乐事,认为‘弓不虚发,箭不妄中’的坚强武力才是天下太平的保障。”贾煦晨说。
角抵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摔跤形式,在先秦时期被称为角力,是从狩猎与征战中锤炼出的搏斗技艺。隋唐以后,角抵又叫相扑。
陕西体育博物馆收藏的隋青瓷相扑俑刻画了两位相扑力士相持不下的竞技瞬间。一人在上,左手抱腰,右手搂颈,正在发力;一人在下,双目圆睁,不甘示弱。
陕西历史博物馆展陈的两件金代陶相扑俑浮雕砖上的人物呈现出竞技前蓄势待发的姿态。两人双拳紧握,双腿分开,怒目圆睁,双唇紧闭,正等待投入一场角逐。
“从这些文物上,我们也可以体会到我国古代崇尚竞争、崇尚力量的社会心态和积极自信、昂扬向上的风貌。”贾煦晨说。
红拳武韵 薪火不息
如果说文物是凝固的历史,那么受到全国乃至世界关注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红拳,便是仍在律动的脉络。
红拳,自周秦萌芽,历经唐宋之昌盛,明清之繁荣,是华夏千年武学的重要一脉。作为陕西武术最具代表性的拳种,红拳承袭着周秦汉唐的武韵遗风,将千年来的尚武精神熔铸于一招一式之间,内容丰富,套路繁多,技法全面,德艺并存,以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刁打为法、化身为奇。拳系包括小红拳、炮拳、花拳、九拳、醉拳、通背、子拳等拳种。
10月20日,记者见到红拳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陕西红拳文化研究会会长邵智勇时,他刚参加完中华武术大学堂第十七期名家讲堂。这位年过七十的非遗守护者眼中透着武者特有的沉静。
谈起红拳,邵智勇如数家珍。“用‘红’字命名与远古火图腾的崇拜有关,也与拳法技击性强、‘出手一点红’的说法有关。”邵智勇说。
“红拳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套路体系,被称为传统武术的‘活化石’。”邵智勇告诉记者,清代是红拳发展的高峰期。他特别提到当时“关中四杰”的故事:高占魁、邢福科、苏海潮等4位宗师各献5个绝技,编成有20个招法的“四究拳”。这让红拳传播到我国10多个省份,并形成当地的红拳流派。
说着,邵智勇当场演示了几招排子手。他出手果决,劲力通透,收势站稳后,仍气息匀长。
这位红拳传人,将毕生精力投入这项千年非遗的传承中。作为高派红拳的第四代传人,邵智勇的拳法承袭了最纯正的关中武脉。他对红拳的传承从最初的个人热爱,升华为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多年来,邵智勇不仅身体力行地传艺授课,还为红拳著书立说,将深邃的拳法理论与历史渊源系统整理成文字。在他的推动下,红拳不仅走进了高校体育课堂,还通过一场场展演交流、青少年红拳大赛以及非遗保护等活动,焕发出新的活力,走向更广阔的舞台。
目前,随着红拳影响力的不断扩大,陕西各地设立的红拳传习所、传习基地已超200家;陕西红拳文化研究会组建编纂团队,精心编撰的红拳养生九势、小红拳、红拳十三势等基础教程即将面世。
邵智勇表示:“传承之路永无止境。研究会将立足文化沃土,持续开展系统性挖掘与整理工作,让红拳滋养更多武术爱好者的身心。”
编辑:呼乐乐